■曹先辉/文
宋代文豪苏东坡所作《春宵》一诗，描述了古代歌舞宴乐时的欢乐情景：
春宵一刻值千金，花有清香月有阴。
歌管楼台声细细，秋千院落夜沉沉。
常德汉剧。图片来源：常德晚报
宴乐宁知白日短
说起常德旧日河街的歌舞宴乐盛况，与苏东坡吟咏的《春宵》诗意相比较，丝毫不会逊色。
说到河街里的歌舞宴乐，首先得品味河街里的乡音和乡愁。上世纪二三十年代，作家沈从文在《常德》和《常德的船》里说，当“上游某一帮船只拢岸时，这河街上各处都是水手”。尤其是带麻阳口音的弄船人，会把整个河街嗨翻天。那些船主们一旦上得岸来，会一头钻进茶楼酒肆里。他们“爱喝酒，打牌，且豪爽大方。吃花酒应酬时，大把银元钞票从抱肚掏出，毫不吝啬”。当说到船上的行乐情形时。沈从文写道：“常德河面还有一种船只，数量极多，有的时常移动，有的又长久停泊。”“船上有招纳水手客人的本地土娼，有卖烟和糖食、小吃、猪蹄子粉面的生意人。此外算命卖卜之类的，无不可以从这种船上发现。船家做寿成亲，也多就方便借这种水上公馆举行，因此一遇黄道吉日，总是些张灯结彩，响器声，弦索声，大小炮仗声，划拳歌呼声，点缀水面热闹。”由此可见，那些弄船人在河街里歌舞宴乐，岂不就是唐代诗人戴叔伦“宴乐宁知白日短，时时醉拥双蛾眉”的再现？
常德丝弦。图片来源：常德晚报
歌管楼台声细细
那些曾住在大河街、小河街、麻阳街及驿码头船上的人如今大都已年逾七旬，但侃起当年所见的歌舞宴乐趣事，老人们仍津津乐道。其中最令人心醉的当数幽幽细吟、美妙动听的天籁之音常德丝弦。
常德丝弦是流行于常德的民间曲艺。它的伴奏乐器是扬琴、琵琶、三弦、京胡、二胡等弦乐器，加上后来的笙、阮、低胡、提琴、大提琴等中西乐器。可谓“扬琴对板鼓，琵琶对三弦，京胡对二胡，笙对大提琴”。
丝弦乐曲归纳为牌子丝弦、板子丝弦、过场音乐三大类。曲目与曲牌完整丰富，旋律委婉、恬静优美、娓娓动听。它用常德方言说唱，极富有浓郁的地方乡土气息，也最受河街人的欢迎。再听听银纽丝《望夫云》中的唱段吧：“一见猎哥情意真，不由我笑在眉头喜在心哪，虚度青春十八岁，不爱荣华厌宫廷，只为抗婚违父命，因此受苦才到如今。不爱蛮王爱穷汉，我有爱你一片心，爱你勤劳哎又勇敢，爱你真诚又聪明。”这当然是水手们爱听也会唱的歌。
那年头的官宦富豪、商贾大户每当喜庆之时，常在河街的鸳鸯走马楼、麻阳会馆或茶楼酒肆里大宴宾客，席间必请丝弦班子前来助兴。一些河街里的商家店铺为了招徕生意热闹门面，也纷纷邀请丝弦班子当街演唱。邀请时在请帖上写着“雅韵赐奏，伏乞早临”。由此，河街里传出“歌管楼台声细细”的丝弦雅乐也是常事了。
鼓盆歌。图片来源：常德晚报
舞低杨柳楼心月
不过，河街里的商户大贾，更多的对常德汉剧情有独钟。著名史学家吴相湘的祖父在大河街仁智桥开有一家“立成和油行”。作为河街的大户人家，吴家每逢喜庆之时便在家中大摆宴席和上演堂戏。那时祝寿都有惯例，宾客“过早”（早餐）的酒席是圆米粉，晚宴时则是“满汉全席”。吴相湘曾在文中称，最喜欢“全席”的四热碟中，由干贝丝做成的“瑶珠球”和“炸虾球”等河鲜。
常德汉剧是本土的地方戏曲剧种，旧称“府河戏”“沅河戏”“常德班”。它兼唱高腔、弹腔、昆腔及民间小调等多种声腔，但以弹腔《皮黄》为主。常德城的“天元”“文华”两大汉戏班，当年都受到吴家的扶植。因此，吴相湘还记得，“堂戏上演时，正厅花厅摆上满汉全席招待宾客，我总随父兄坐在正厅全席桌边看戏。”“有时，甚至是‘天元’‘文华’两班同时‘打对台’。”
在常德汉剧中，主要演出的是汉、唐、宋的朝代故事。如《桃花扇》《白蛇传》《穆桂英挂帅》《打渔杀家》《孝义图》《薛刚打朝》《天门阵》等等。这些戏剧常在河街的鸳鸯走马楼、麻阳会馆或大户人家的堂屋里演出。那些扮相俊美的花旦、小生，时不时地挥袖舞扇，让人进入“舞低杨柳楼心月”的梦境。
石门山歌。图片来源：常德晚报
歌尽桃花扇底风
民国时期，河街歌舞宴乐时，常常伴有“打茶围”和“吃花酒”节目。打茶围即在茶楼酒家或者青楼里与风尘女子一起喝酒、抽烟、吃点心和闲聊。吃花酒则是在酒楼里摆下酒席，然后请来几个能歌善舞的歌女作陪，在觥筹交错之间听曲、调笑、打牌、行酒令，这是当年鸳鸯走马楼内常见的情景。 烈士街东段旧时的果行泉、蔡家堰均是高档“堂班”的红灯区。堂班的女子常被“叫局”到河街的娱乐场所里去，这些风尘女子涂脂抹粉，足穿绣花鞋坐在黄包车上，后面往往跟着一个提三角马灯的“姨娘”，马灯上写有“双合玉”“四喜堂”“清香堂”等堂名。她们的到来，给灯红酒绿的鸳鸯走马楼增添了几分香艳靡丽的气氛。
昔日河街里的歌舞宴乐，浮华热闹，充溢着世俗的烟火气息和楚地特有的巫风诡谲。正如沈从文的文字描述：“在开船仪式与行船歌声中，使人想起两千年前《楚辞》发生的原因，现在还好好地保留下来，今古如一。”
